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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 誘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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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 誘敵

◎引獨孤曜靈入局◎

謝緒風比想象中來得還要快。

阿依慕讓人把沈子梟幾人也都帶到議政廳來, 等人都到齊了,她和江柍才姍姍來遲。

走到門口,看到幾人的背影, 阿依慕起了別樣的心思。

她停下不走, 朝江柍招了招手, 江柍附耳過來, 她邊盯著其中一抹勝雪的背影,邊說:“我不和你搶姓沈的了,你幫我把這個姓謝的拿下, 如何?”

江柍莫名想笑, 提起這個, 她還真有一件事納悶兒了許久。

她決定問出來:“你為何不喜歡葉思淵?”

“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,我喜歡他做什麽。”阿依慕一點都不遮掩, 挑眉道, “可沈子梟就不一樣了, 拋開別的不談,他看起來就養了好大龜,說實話,你很受用吧。”

江柍蒙了。

來到朔月之後, 她已經語噎數次。

一次比一次無言以對。

阿依慕見江柍不答,也不逼問。

聲音又低了幾分, 目光流連到謝緒風身上去:“至於他, 我們朔月沒有一個像他這樣的人,我也從未見過他這般幹凈清洌的人,讓我想起中原的雪, 也想起天上的神仙哥兒。”

說著說著, 這位女王陛下眼角的光呀, 就好像是銀河傾瀉而下。

江柍搖了搖頭,不願搭她的話,幹脆喊道:“你們都到齊了呀。”

她往殿內走。

阿依慕怔了怔,才跟上去。

一踏進門檻,她便又成了那胸中有丘壑的君主。

沈子梟走到江柍身邊,上下打量她一眼,看到她與離開前無異,便移開了目光。

對阿依慕說:“緒風的能力向來世無其右,他比我們任何一個人來得都要快。”

“來得快有何用?”阿依慕從容走到龍椅前,坐下道,“能夠為朕分憂才是本事。”

謝緒風淡淡道:“在下不敢妄言自己有多少本事,但一定比陛下手底下的官要厲害些。”

阿依慕只道謝緒風溫文清雋,可聽他這話,便知道他也是個有脾氣,有風骨的人。

而比起死板的含蓄,她更喜歡這種不顯山露水的落拓不羈。

“所以,你查出什麽來了?”阿依慕望著他。

謝緒風說道:“城中卻有很嚴重的人口拐賣和乞討組織,背後之人原本是黑山上的土匪,黑山被梁國人強占之後,這些人沒有生路,只好做起了這等買賣。”

“真是喪盡天良。”葉思淵咬牙道。

江柍也是皺起了眉頭:“如此說來,那些小叫花竟是被生生弄殘,丟到街上乞討的。”

阿依慕眉宇之間泛起一股濃重的陰郁和晦暗,好似山雨欲來之前的烏雲密布。

她眸光一分分收緊。

明明還未最終證實謝緒風所言是否為真,沈怒就已經在胸臆中灼灼燃燒。

她勃然大怒:“青峰,傳哈吾勒速速進宮!藍湖,把黑木也叫來!”

“是!”阿依慕身後兩個白衣宮娥行禮退下。

江柍卻因這兩個的宮娥的名字而微微出神了片刻,女子取名“青峰”、“藍湖”,頗有山河壯麗的美感,真是合了阿依慕的心性。

而謝緒風的隨從,分別喚作“自在”和“隨喜”,聽起來很是時光繾綣。

江柍初聽時就覺得謝緒風,真非凡俗之人。

而青峰藍湖,與自在隨喜,很是有異曲同工之妙。

江柍對阿依慕,更生了幾分好感。

約莫一炷香的時間,藍湖把那個叫黑木的人帶了上來。

看清他的臉,江柍一怔。

這不正是那個阿依慕最俊美的男妃嗎?

她看向阿依慕,用眼神詢問:“這是什麽意思?”

阿依慕擺擺手,大方坦言:“他是我們朔月的鎮國將軍,不是什麽男妃。”

“那其他人?”

“七個是啦,還有二人是內侍扮的,你們中原不是都講究十全十美麽……”

江柍:“……”

好。

好一個十全十美。

江柍一張臉已是各種表情糅雜在一起,之前是無語,這回差點凝噎。

其他人自然不懂江柍和阿依慕再打什麽啞謎。

唯有黑木,掃了眼江柍,而後才向阿依慕後行了禮,問道:“陛下喚臣所謂何事。”

阿依慕像是在蜀地學過變臉似的,瞬間冷寂下來,只道:“之前朕讓你查的事情,有眉目了嗎。”

黑木臉色變得凝重了幾分:“此事昨日陛下才吩咐下來,千絲萬縷,未能琢磨。”

“廢物!”阿依慕呵斥道,“你也只有在帶軍打仗時有點用處,其他時候都是廢物!”

黑木聞言,鏗鏘跪地:“臣,無能。”

說話間,青峰已引哈吾勒入殿。

哈吾勒約莫三十多歲,生得虎背熊腰,滿臉絡腮胡,聲洪如鐘:“臣……”

“別拜了,直接告訴朕,你把那人審訊得怎麽樣了?”阿依慕沒有心情再聽任何一句廢話。

“回稟陛下,那人招供自己本是黑山強盜,被梁國人占山驅趕之後,才做起了乞丐生意,他聲稱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嘍啰,上面還有幾大當家。”哈吾勒的話竟與謝緒風所言絲毫不差。

阿依慕震怒,隨手抄起桌上的杯子,狠狠摔了出去:“殺了他!”

“且慢。”沈子梟出聲制止。

他有理有據說道:“這些人既是山匪,自然沒人比他更熟悉黑山的地形,若想滅了那些梁國人,他們還有用。”

謝緒風補充道:“當務之急,是要把那幾大當家捉住,免得更多孩子遇害。他們被梁國人害得無家可歸,又犯了死罪,為求將功折罪,也為報仇雪恨,必定願意配合朝廷,屆時探查出黑山布局,事情就成了一半。”

阿依慕剛才只是被氣昏了頭,可這會兒冷靜下來,又怎能不知沈子梟和謝緒風句句良言。

當即就下達了指令,命黑木和哈吾勒各率一支輕騎小隊去捉拿黑山幾大當家。

又命青峰拿她手令去找其他幾位女官員,到城中救治無辜的乞丐。

沈子梟道:“我的侍女輕紅淺碧,一個醫術高超一個武功高強,也讓她們跟著去吧。”

阿依慕因暴怒而身子緊繃,久久未能放松。

她很久才開口。

卻是問:“你打算如何幫朕剜去獨孤曜靈這顆毒瘤?”

沈子梟心定下來。

阿依慕這話分明是有所松動,肯與他合作的意思了。

他一笑:“助你成事可以,但你在捉到那幾個山匪頭目之後,務必把那日的黃衣男子殺了。當日我本可以一刀送他去西天見佛祖,你為他求情救下了他,那麽他就不能是一刀斃命這麽簡單。”

阿依慕聞言,便知沈子梟還在介意那日黃衣男子當眾令江柍難堪之事。

心裏既感嘆他對江柍之愛,又為他有仇必報的狠辣性情而側目,只覺此人是極其接近黑暗的幽暗之人。

暗忖之中,早已揚起一笑:“他對那些孩子這般惡毒,按照朔月律例,當處以極刑。”

沈子梟聞言,便愜意地捋了捋額前垂下的兩綹碎發,說道:“想殺獨孤曜靈很簡單,她恨孤入骨,若知道孤在這裏,自然會有所行動。屆時她一旦現身,你只要暗中設伏,拿下她即可。”

“若是失敗呢?”阿依慕狐疑問道。

“以獨孤曜靈那三腳貓的能力,當場是殺不了孤的,她定會把孤擄去,到時孤打入敵人內部,與你來個裏應外合,一舉把她擊潰。”沈子梟眼裏閃耀著銳意的光芒。

阿依慕擡手摩挲著下巴,若有所思。

她模樣極為認真,再沒有先前半分的輕浮之氣。

沈默片刻,她才道:“七日之後,將會舉辦‘浴紅節’,到時候舉國歡慶,大家都會放松警惕,朕若是獨孤曜靈,定會選擇在這樣的時候動手。”

沈子梟道:“如此甚好,七日之內,想必楊先生就能回來,你的手下也能把黑山諸事打探清楚。”

既已有了對策,阿依慕便吩咐道:“藍湖,你去傳哈紮大人過來,朕要把太子殿下在此之事盡快傳出去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沈子梟道。

阿依慕擡頭,只見天窗的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,照亮了他堅毅俊朗的輪廓,顯出輕微卻無法被忽視的震懾力:“輕紅被陛下抓進宮之前,就已安排那些漢人奴隸,到處散播消息去了。”

阿依慕險些沒控制住,幾乎就要露出訝異之色。

原來他早已不動聲色地謀籌帷幄過,且事無巨細,策無遺算。

“那好,勞煩輕紅和淺碧姑娘隨青峰出宮救助無辜乞丐,至於其他安排,我們再慢慢商量決定。”阿依慕心情極好,說話時望著沈子梟,嘴角已淺淺翹起來。

“你以為這樣就萬事大吉,盡在掌控了?以己為餌,以身飼虎,沈子梟你會有多危險你想過沒有?”

沈默許久,江柍終於開口說話。

她凝望著沈子梟,眉宇之間分明籠罩著一股沈沈壓抑的怒氣,眼神也是冷得懾人,顯然是忍了許久,實在忍耐不了了,才這樣發作起來。

阿依慕和謝緒風都下意識看向沈子梟。

天窗的暮光移了移位置,光線如刀,將明暗一分為二,他只有半個身子沐浴在光河裏,剩下那半邊略顯陰寂。

他的嘴角微微繃直了一下,卻不明顯,緊接著他動了動,揚起一抹笑來:“你就這樣不相信我?”

說著,伸手拽了下她的衣角。

卻被她退後一步拂開:“你不要碰我。”

沈子梟指節一僵。

江柍極力控制住肩膀的顫抖,冷若冰霜道:“我就是不信你,也絕不同意你們這樣安排。”

沈子梟擰眉,冷聲道:“迎熹。”

“怎樣?!”江柍仰頭直視,把話頂了回去。

他又叫了一聲:“迎熹……”

這次的聲音裏卻是有幾分化不開的溫柔與疼惜。

阿依慕楞住。

回想起江柍說的男女之情,一時竟覺得內心迷惘又荒蕪。

江柍卻沒有絲毫的退卻和心軟,就這麽昂著脖子,冷冷地與沈子梟眼神交鋒。

謝緒風見此,垂下眼簾,慢慢地扯出一抹笑來。

而後他輕輕道:“讓我來吧。”

眾人皆是一怔,不明所以地看向謝緒風。

他不知何時手裏已握上那把“明河共影”扇,悠悠閑閑道:“殿下,我自幼與你相熟,知道如何假扮你,到時候由我當誘餌,引獨孤曜靈現身。”

謝緒風平展的眉目如平川青山,舉手投足間,都透出淡淡游離世外的感覺。

說出的話卻讓人心中激蕩,久難平息。

沈子梟想都沒想:“不可,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。”

葉思淵聽罷也道:“殿下是大晏儲君,您的安全事關大晏百年基業,緒風哥又不會武功,當然也不能涉險,既然要假扮,還不如讓我來。”

“……”一時之下三人竟互相搶著要去犧牲。

謝緒風一派心緒平和,笑道:“殿下不要以為我是在舍己為人,我也有私心。”

他直視著沈子梟的眼睛,頓了頓,忽然把扇子“嘩”一聲合了起來,躬身行禮道:“長姐之罪,尚未贖完,微臣仍舊想替她彌補。”

江柍心頭一跳,擡頭看向謝緒風。

謝緒風始終維持著躬身行禮的姿勢,恭謹而真誠。

沈子梟漸漸擰起了眉,只聽謝緒風平心靜氣地把話說與他聽:“何況與殿下相比,緒風不過是一個閑人,您還要拿到朔月兵符,坐穩東宮之位,順利登基,一展少時報覆。與您相比,緒風不過是個種花看月的無用之人,能替殿下擋險,我很樂意。”

大殿內鴉雀無聲,謝緒風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大殿中如冬夜積雪壓斷樹枝那般清晰,那般冰涼。

阿依慕並不明白謝緒風這句話對他們意味著什麽。

她只見他們的表情各有各的覆雜,心底沈默了一會,才猛然想到什麽,倏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:“不對啊,誰說要把兵符給沈子梟了?這兵符誰的?朕的,永遠是朕的!不行,你們要有這心思,朕不要你們幫忙了!”

“……”沒有一個人答話。

阿依慕腦仁兒一抽一抽地疼。

眼看又要說什麽,謝緒風直起了身子,笑道:“陛下還看不明白嗎,城中孩童遭殃,我等自然不會棄之不理,就算您不給兵符,殿下也會助您解決心腹大患。”

阿依慕把這話在心裏咀嚼了一番,才道:“朕沒聽懂!”

真真是理不直,氣也壯。

謝緒風眼裏似有一泓澄澈的清泉:“我等一開始目的的確不純,即便是此時此刻,也不敢說全無私心。可若是真想挾恩圖報,剛才殿下對您提及計策時,就會先提兵符之事,之所以沒有提,正是因為我等先行問心無愧之事,才求受之無愧之物,雖有私心,但並不小人。”

他的話,如石子墜湖,砸出了阿依慕內心的波瀾。

阿依慕莫名想起江柍曾言:但行好事,莫問前程。

無論這番話是惺惺作態,還是一片赤誠,對於她來說,都足夠讓她動容和震顫。

何況眼前這個人如此幹凈出塵,說出來的每句話,都那麽讓人想去相信。

謝緒風語畢,又向江柍恭恭敬敬行了一禮,道:“在撇清長姐之錯和彌補長姐之錯中,緒風選擇了後者,這雖對得起與長姐的血緣之情,卻終究是以情迫你。我雖在難為你,卻又不願你為難,我做我的,請你不要有負擔。”

又轉而向沈子梟道:“淩霄,成全我可好。”

他稱呼沈子梟的表字,一如摯友,而非君臣。

沈子梟內心像是下一場細細綿綿的雨,一片潮濕。

他想起母後在宮裏郁郁寡歡,屢遭暗算的日子,思緒遠了又近,自然而然又想到謝輕塵入宮之前的模樣,那時她雖冷僻但並不狠厲,與如今的模樣天差地別。

想著想著,他眼眸漸漸深了。

而江柍把謝緒風之言聽在耳中,只覺一顆心被塵埃覆蓋了個遍。

她註意到,謝緒風並未趁機提出讓她原諒謝輕塵的請求。

這個人一如既往的良善而通透。

他應該是知道,真正的原諒不能靠請求得到,也不該以情誼為籌碼去裹挾受害之人。

他願意賭命拯救謝輕塵,也曾舍命找到河珠來償還謝輕塵犯下的錯。

但他從未流露過“我們這樣便扯平了”的意思。

江柍知道,他會不遺餘力地拯救下去,毫無怨言地償還下去。

這個一塵不緇,好似根本沒有染過煙火氣,也從不會為世俗分心的人啊。

像神仙哥兒一樣的他。

為什麽要這樣把自己拖入這無邊苦海。

江柍這樣問自己,卻是立刻便有了答案。

天若有情天亦老。

何況是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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